四月,到顾渚山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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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到顾渚山看茶

这是写于大唐贡茶院一期开张时的一篇文字,首发于《茶博览》杂志,后又收录于《茗边·庚子秋》一书。

很多年了,没有来。2023年3月初,逢大唐贡茶院又一盛会,林瑞炀院长和本次活动的发起人与策划者银汉晴先生共同发来邀请。故地重演,大唐贡茶院二期建筑的皇家气派,即刻的浮躁已经无法让我找回那一颗能穿越千年时空的寻寻觅觅的心了,虽然物是人非了,但还是遇上了不少的老友,叙说当年。“他走了,我来了!”,“他们都在的,我们也在!”,1200多年前,他们为顾渚山上的茶而来,今天,我们也是!

四月,到顾渚山看茶。

这一直是我内心的一种呼唤。

长兴之顾渚山、紫笋茶、大唐贡茶院、金沙泉、摩崖石刻……

这是一条茶文化的朝圣之路,这里有太多的茶文化故事值得我们寻寻觅觅,这里有留有太多的足以构成中国茶文明丰碑的古迹值得我们探究与朝圣。

顾渚山已经去过无数次了,每一次都悄悄地去,悄悄地回。那一份凝重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遥对悠远的历史,常常会陷入一种莫名状的遐思,跌入时空的变幻中。

1200多年了,无数的官吏与文人墨客来过这里,他们来都是因为顾渚山上长着的茶。

他来了。

拨开那一幕盛唐茶事,这里最早来的应该是陆羽。旅居湖州的他,为写《茶经》,无数的茶山泉井留下过他考察的足迹。唐永泰元年(765年)他的《茶经》初稿已经完成了,他理所当然是全国第一的“品茶大师”了。那一天,他来到长城(今长兴)与阳羡(今宜兴)交界的啄木岭,正逢毗陵(今常州)太守、御史大夫李栖筠在阳羡督造贡茶,正为贡茶数量不足而发愁。这时恰好有一位山僧献上了顾渚山产的茶。李御史请陆羽品鉴。陆羽品尝了说:“此茶芳香甘辣,冠于他境,可荐于上。”李御史便放心的将顾渚山的茶与阳羡茶一起贡给了皇上。

所以,陆羽的《茶经》里便有:“浙西以湖州上,常州次,湖州生长城顾渚山谷。”当顾渚山的茶成了贡茶,陆羽不敢掉以轻心,遂翻过啄木岭,来到顾渚山,并在这里栽种了一片茶园,亲自品第。他发现“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牙者次 。”于是顾渚山的茶,也就有了正式称谓“紫笋茶”。顾渚山的辉煌历史便就此开始了。

当紫笋茶成为贡茶以后,精于茶学的陆羽,他当然知道“水为茶之母”的道理,好茶用好的泉水来泡,更是相得益彰,顾渚山下的金沙泉自然逃不过陆羽的眼睛,当金沙泉用银瓶装罐圣贡以后,那一座顾渚山便不再是一座简单的山了。

皇帝是十分霸道的,他奉诏的贡茶是不容许平民百姓享用的。“自大历五年(770年)始,分山析造,岁有客额,鬻有禁令,诸多茶者贡焙于顾渚,以刺史主之,观察使总之。”就这样,顾渚山有了中国茶文化历史上第一座官办的皇家贡茶院。

他来了。

颜真卿、袁高、于頔、李郢、张文规、杨汉公、杜牧等二十八位刺史,他们有带着皇上赐予的光荣使命来到顾渚山督造贡茶。刺史们有的干脆把家眷也带来了。“春风三月贡茶时,逐尽红旌到山里”(李郢诗),“何处人间似仙境,春山携妓采茶时”。1000多年前,顾渚山的春茶时节,是热热闹闹的,茶山上下张旗立幕,水口草市画舫遍布,刺史来了,州吏县官们也携妓而来,丝竹歌舞飘逸空谷,茶香酒香漫过山野。

我相信,那些热闹的场面可以让顾渚山沸腾了,其奢华与显摆一定胜过现在的各种茶会茶节。

四月,相约顾渚山。

那是又一处茶的“兰亭盛会”,是茶与诗的风雅。湖州的一任又一任刺史,个个都是文官或是文豪或者诗人或是书家。刺史们来修贡了,那一帮文人墨客的朋友们自然也就跟了来。

那是唐代诗歌的鼎盛时期。在刹有其事的茶事里,茶添诗料,茶香诗韵起,一首首茶诗留在顾渚山。文士们的风雅,斗茶又斗诗,每次茶聚便是茶与诗的沙龙,沉吟接韵便留下了诸多联句。那著名的由颜真卿叙并书的“竹山堂联句”,又何尝不是茶的“兰亭序”呢?

他来了。

张文规留下了“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湖州紫笋来”名句。

李郢写了《茶山贡焙歌》“十日王程路四千,到时须及清明宴。”

杜牧写下了:“山实东吴秀,茶称瑞草魁”的千古名句。

白居易时任苏州刺史,因为身体不佳,而且路途遥远没有来,可他还是向往着顾渚山上的茶会。

“遥闻境会茶山夜,珠翠歌钟俱绕身。

盘下中分两州界,灯前合作一家春。

青娥递舞应争妙,紫笋齐尝各斗新。

自叹花时北窗下,蒲黄洒对病眼人。”

顾渚山之风雅与浪漫在每一个春天茶季里流转。

唐以来,千年的贡茶史,年复一年的春茶,是一次又一次官吏与文人雅士的相约与聚会。风雅吟唱之余,挥毫题跋当属是最最自然的事了。于是便留下了顾渚山一处处的摩崖石刻。

一处处的摩崖石刻,让我们看到了历史。

历史在风雨中飘渺,物是人非的岁月更迭中,那是几经的前朝,顾渚山经历过的辉煌。

青山依旧,茶依旧。

你走了,我们来了。这么些四月顾渚山都有些冷清。

无数次到过顾渚山,每一次都会让自己遗失了魂魄,稍不留神便会随那一处处的历史痕迹跌入那一个前朝前代。是紫笋茶的茶香唤醒了我。

四月,到顾渚山看茶。

那个注明了陆羽植茶处的地方,已经找不到茶树了。不知道陆龟蒙的茶树又在何处?

千百年了,茶山茶树像活着的化石。那一片片鲜绿的茶芽,足以让我们呼唤到他们,进行一次次隔世的对话。我是不喜欢引经据典的人,可是那种赤怀的虔诚泛起的内心的温柔,让我们忍不住要为顾渚山这座圣山、要为可以视作文物的紫笋茶引经据典。大声地理直气壮地说,紫笋茶是最富有茶文化历史底蕴的历史名茶,顾渚山是中华茶文化的后花园。

进入水口,进入顾渚山,会陷入一种彷徨的幸福。坐在金沙泉旁的忘归亭里,看天看云看山,读近处茶园,听金沙泉细语无声的泉流,到附近的农家看做茶,拿自己亲自取来的金沙泉来泡新出炉的紫笋茶,次第声中听远处布谷鸟的欢歌。旧梦已去,新梦又来。山色如画,阳光如洗,是那样一种忘情使我们又一次迈开了寻寻觅觅的步履。

境会亭何处?

明月峡又在何处?

何处又是罗岕呢?

绕来绕去总绕不过贡茶院。

我们曾经无数次来到贡茶院的遗址,在那两厢三进的废墟里徘徊寻觅。拾起埋在深深的泥土里的断瓦残砖,所有的心情是沉甸甸的。清风摇曳着修竹使山径更静更寂。我深深地知道,这山坞的每寸土地上都可以寻觅到先圣们留下的足迹。每一次站在这个遗址上都崇怀着一种虔诚的朝圣之心,不敢作无边的遐想。不敢想象这样一个沉静的山坞又如何承受得了役工上万工匠千余的旧时繁华?

顾渚山总是给茶人们带来不断的惊喜。

当2005年长兴县人民政府决定重建贡茶院后,我们又一次去了顾渚山。在那“大唐贡茶院遗址”的石碑前,想象着即将建起的贡茶院建筑的模样。

2008年4月大唐贡茶院已成。我们轻轻地敲开了那一扇门,那一扇被历史尘埃封闭得久了的门,眼前的建筑虽然已不再是昔时的三进两厢的古来模样。

没有了高高围墙的贡茶院经修竹绿树的相衬扶疏,心头早已没有了那一份历史的凝重。高耸的“陆羽阁”,让我们抬起了头。拾级而上,在那尊茶圣陆羽像前合掌膜拜,俯身顶礼。你见证了一千多年前顾渚山的辉煌,同样,也请你见证一千二百年后顾渚山的辉煌。

沿着那长长的廊,我们仿佛从跌入历史的遗梦中醒来。我们放轻了脚步,怕又惊了圣贤们的梦。这是一条很长的长廊,仿佛走过了千年。你从历史的那端来,在那边厢房的陈列室里,我们又不期而遇。“生于顾渚山,老在漫石坞。语气为茶荈,衣香是烟雾……日晚相笑归,腰间佩轻篓。”让我们共同成为一个顾渚山的茶人好吗?

偶来风雅,读一句半句茶诗;自为茶家,泡一壶半盏香茗,然后在吉祥寺前的平台里作悠闲的漫步。诗意正浓时,咏唱一两句茶神一味的佳句。

顾渚山,我又一次来了……

来源: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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